讀愈多,愈不知道怎麼說了,說一個直述句。讀了很多無數從語言的塔頂崩落而下的數不盡的碎塊,上面記滿了眾多無法再維持自己存在的句子。聆聽這些一塊一塊從千年高空落下的話語,一一都成了無法辨識的呻吟聲。如果選擇在這之間安身立命,那麼我是否也要面對這唯一的輩子要住在語言危樓的命運?或者,我的存在將永遠在危樓之中。
鐵屋的困境並不是喚醒了眾人就會解決阿,我們似乎始終都要面對鐵屋外還有一個鐵屋,而那最終的鐵屋,被稱作語言的鐵屋,是那不可被拋棄的最終困境和最根本的存在。但不說話,又多麼寂寞呢,多麼困頓呢。春天的時候,滿園的鳥啼花開,我又豈能相信那些就是最純粹的語言?它們令我困惑,發散著我始終不能穿透的語音和彩色。
建構了的那些篇章,一頁又一頁的話語和推論,語言的碎片,我能把它們構成鐵屋裡的一道門,但門後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懷抱著一個自知不可能發生的想法:這門一開,走進到春天的院子裡,我聽得見鳥鳴,也看得見尚未凋零的花朵。梨花,櫻花,蒲公英,唯一的一朵鬱金香。我走向院子裡的池塘,看見遠遠的群山和美麗的青空。我在池塘邊,看見狗嗅著什麼,我喚了他一聲,他抬起來看我,然後,立時跑向院子的邊界,消失了。我在黑沈沈的池塘邊蹲了下來,卻發現了一條條腐爛的死魚。我忽然作嘔,回到了屋子中,回到了床上,看著愛人的臉,發現我失去了身體。我的愛人,你要怎麼感受到我呢?我要怎麼吸吮你而活呢?我選擇了失去身軀,所以你和我都要這麼寂寞下去吧。直到下一次再能出去走的時候。
始終也只能這麼地瞞著自己,騙傻自己。持續睡著,直到語言的高塔向內崩落時的碎塊結束這個夢想的人生和醒來的可能。但不是已經醒了嗎?這時,無論怎麼沈睡下去,那對命運的認知是無論如何永遠不會忘記了。